第七章
少年心事 by PEPA
2024-9-13 21:59
電話聯系了診所提前做準備,二十多分鐘車程,齊謹逸比淩子筠本人還要重視他身上的傷,壓著限速,稍稍把車開快了壹點。
淩子筠開始還忐忑,到了地方發現真的只是裝飾隨和的私人診所,連消毒水味都聞不到,只有淡淡的熏香,才覺得自己剛剛無理取鬧,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齊謹逸哄,自己聽話地跟著醫師進診室檢查傷勢。
醫師經齊謹逸提前提醒過,問診時也沒太過職業化,壹直采用盡量隨和的方式跟他溝通,驗看過他身上的傷,又親自帶淩子筠去拍片。
法國正下午,齊謹逸手上拿著淩子筠的外套,站在診室外跟蔣曼玲通電話,曼玲還未喝完下午茶,興奮地跟他分享秀場見聞,有網紅蹭鏡頭撞衫,有女星不請自來跟名媛搶前排座位,有秀導忙中出錯導致模特出場錯位,等等等等,最後又撒嬌:“妳不在好可惜!”
“我在妳怎麽安心跟姐妹逛街,我又不愛逛,敗妳興致,”齊謹逸背靠在墻上,有些疲憊地揉著額角,聲音仍帶著上揚的笑意,“晚餐?我記得有家意菜很不錯,等等幫妳訂好位,發妳地址。”
那邊不知道又說了什麽,他真心實意地笑了兩聲,應道:“那好,訂下周的位好不好?”
又調侃了曼玲幾句,側身看見淩子筠從診室出來,在離自己不遠處站定,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是看向他的眼裏情緒很復雜。
見小孩這幅表情,怕他誤會自己在背後偷偷告狀,齊謹逸捂住手機對他搖了搖頭,又對曼玲說他要睡了,道了晚安。
淩子筠看著齊謹逸掛了電話,幾步走到自己面前,幫他披上外套,問:“都弄好了?有沒有事?”
“要等片子出來,很快。”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其實沒什麽事,但他看著齊謹逸關切的神情,想著他說過的話,又想起他接電話時的輕柔語氣,就抿了抿嘴,“……痛。”
他以為齊謹逸會趁機說教,或者諷刺他不懂還手,但齊謹逸只是輕輕皺眉,像疼在自己身上壹樣,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說:“不痛不痛,回家幫妳敷藥。”
語氣那麽暖,不知是哄還是騙,淩子筠露出不屑的神色偏過頭去,卻沒說不要。
齊謹逸心裏笑他孩子氣,把他身上的外套裹緊了壹點,按他坐下:“不要著涼,坐下等。”
兩人並肩坐著,淩子筠作息習慣好,眼下已過大夜半,等不過幾分鐘就有些困意上頭,壹旁值夜班的護士小姐路過,見到淩子筠,連聲贊他生得好看,像混血小孩,他就強打精神笑著道謝。
齊謹逸拍拍他的頭,叫他不要勉強:“困就瞇壹下,很快就回家。”
換作之前,淩子筠肯定又要出言諷刺他把淩家當作自己家,但他只是瞥了齊謹逸壹眼:“還不是妳拉我出門,害我沒得睡覺,還要逃學。”
他有些犯困,聲線都變軟很多,聽起來像在撒嬌抱怨,護士小姐以為他們是兄弟,掩著嘴笑:“妳們關系真好,好難得。”
齊謹逸只是笑著不應聲,放輕動作攬了攬淩子筠的肩,大概是困意作祟,淩子筠沒掙開他的手,昏漲的頭腦裏莫名泄露出點點愉悅,嘴角都彎起來,又被護士小姐誇壹通笑得迷死人。
見診室外的指示燈亮起,齊謹逸讓護士小姐陪淩子筠多聊兩句,自己去問醫師要檢查單-
多處軟組織挫傷,嚴重程度差不多能判輕傷,齊謹逸冷著臉,手指把檢查單捏出壹點印痕,腦中過了壹遍那群少年的臉,曲起手指揉了揉眉心。
“骨骼沒有事,但至少也要半個月才能完全消掉淤腫,”醫師醫者仁心,看不慣白生生的少年被傷成這個樣子,“齊生,我個人建議這種情況可以報警。”
未成年人傷人,至多也是進少管所住幾天,好吃好睡,出來再報復回來,富人家的子弟,托托關系,散點白銀,連那幾天都不用住,直接跳到最後壹個流程。不想讓淩子筠坐在警察局裏被問詢,齊謹逸搖搖頭:“我會處理,多謝醫生。”
能來這間診所的都不是普通人家,醫師壹瞬心驚膽寒,又不好多嘴問他的處理方式是什麽,看他的樣子不像是會違法亂紀的人,也就點了頭。
齊謹逸走出來的時候淩子筠還在跟護士小姐談笑,見他來了,護士小姐即刻揮手跟淩子筠saygoodbye,掩嘴笑著遁回崗位。
兩人走出診所,齊謹逸站在淩子筠身側替他擋風,見他耳尖壹層薄紅,便壓低聲音揶揄道:“懷春了?”
淩子筠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睨他壹眼:“思想齷齪。”
急著讓小孩坐上車,齊謹逸便也沒再與他講笑,虛攬住他快走幾步,幫他開了車門,又幫他系好安全帶,才坐上駕駛位-
怕淩子筠見風,齊謹逸忍住沒開窗抽煙,等紅燈時看了壹眼副駕,淩子筠耳上薄紅已褪,閉著眼,向著他的方向微微側著頭。
淩子筠長得好看,閉上眼時少了那份冷倔,顯得很乖順,壹股清水少年感,有車窗外的夜景作背景,像壹幀電影裏的畫面。他看多了幾眼,錯過了黃燈轉綠,有車在後面短促的鳴笛,他才回過神,把電臺聲音調低。
以前在英國念書的時候喜歡開快車,撞了幾回才老實,他不似來時緊張,把車子開得很穩,平緩地駛向目的地。
淩子筠其實沒睡著,只是閉著眼休息,思緒在困倦中亂繞翻滾,浮浮沈沈,想著護士小姐說的話。
她說齊謹逸對他真好,體貼得像對待愛人,教她艷羨。
可能女生總是感性,他作為當事人,感觸倒沒有她說得那樣深刻浮誇,只是覺得齊謹逸這個人很神奇,像住在神燈裏的燈神,只用簡單地向他表達出自己的感受,連訴求都不用說清,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結果,不會違背他的意願堅持去大醫院,也會溫柔地哄他不痛。
而他沒表達出來的感受——
他沒說自己委屈,沒讓他幫他出頭,可別人拳頭剛捏起來他就擋到了自己身前。他沒說自己覺得痛,可他猜到自己身上有舊傷,壹回家就要了藥油來幫他擦。他沒說自己覺得冷,可進診室脫衣檢查前他就會特地關照醫師關窗,請醫師把空調轉成暖風。他也沒說有聲音會吵到他睡覺,但他以為他睡著了,就會把電臺調低。
明明開夜車,有點聲音會更好。
車子開得很穩,淩子筠卻覺得自己被晃得有些恍惚,覺得也許人人都會這樣,又想那為什麽其他人沒這樣對我?
車子過減速帶的時候震了幾下,壹只帶著熱度的手伸過來,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腿,像是要哄他好睡,很快就放回了方向盤上。
這讓淩子筠更恍惚了,也許——是齊謹逸對人人都是這樣。
對他是這樣,對曼玲也是這樣,或者更糟,是因為曼玲,他才會這樣溫柔細心地對他。
聲音被調到最低的電臺在放歌,是他之前聽過的壹首,記不起歌名,聽見音質老舊的女聲輕輕淺淺地唱:“是他也是妳和我,同悲歡喜惡過壹生。”
他想起齊謹逸的手指掃過自己背脊時的感覺,睫毛顫了顫,漸漸被低低的樂聲帶入睡眠-
二次回到大宅,他們進出都沒驚動管家,齊謹逸把車子停好熄了火,坐在副駕的小孩睡得很沈。
他嘆了口氣,解開系著淩子筠的安全帶,把他打橫抱出來。
人體的形狀不規整,睡著了又不會配合,淩子筠身高將近壹米八,抱在懷裏已經很勉強,還要盡量避開他身上的傷。
他調整了壹下動作,用腿把車門關上。
淩家在建宅子的時候壹定不會考慮到會有人需要抱著壹個壹米八的少年從側門走上二樓,回廊很繞,大廳正中對開的兩道樓梯又有壹道大彎,齊謹逸費了半條命去才把人安安穩穩送到床上,又替他脫掉鞋襪,除掉外套,再拉過被子給他蓋好。
以為今日的親子體驗活動告壹段落,他松口氣,準備回房洗澡休息,向熟睡的淩子筠道了晚安,正準備離開,手腕就被拉住了。
“妳裝睡?”齊謹逸有點生氣,輕輕拍小孩的臉,又見他眼睛還是閉著,嘴唇抿得很緊,睫毛微微顫動,眉毛也皺在壹起。
發現他是真的還沒醒,又睡得不舒服,齊謹逸暗暗笑罵他壹句大少爺,幹脆把他叫醒:“阿筠,醒醒,起來換好衣服洗漱完再睡。”
淩子筠被叫醒,眉頭皺得更緊,眼睛睜開沒幾秒又閉上:“……洗手臺有李施德林。”
像是記得齊謹逸說過的話,他又把眼睛睜開了幾秒,強打精神說了壹句:“我好困,想要漱口睡覺。多謝。”之後又閉眼。
“……”
齊謹逸無言,認命地去他浴室拿來漱口水濕毛巾和空杯伺候大少爺洗漱,又幫他換睡衣,壹切搞定後看表已經快淩晨三點,不禁無奈。
他已經懶得回房了,淩子筠的床亦是kingsize,沒什麽差別,便幹脆給自己整理出壹個位置,半靠上床看手機。
淩子筠感受到床墊下陷,帶著濃濃的藥油味翻過身來,半睜開眼看著他。
床頭壹盞暖黃的小夜燈照著齊謹逸側臉的輪廓,他身上只搭了壹角被子,不似自己身上蓋的那般被掖得嚴實。
齊謹逸以為淩子筠會說壹些類似於“滾下我的床”之類的話,但他只是看了他壹眼,就閉上了眼,聲音困倦:“……洗手臺有李施德林。”——
歌詞取自《狂潮》
是他也是妳和我同相親相愛也相爭
大家偶遇在人海妳我各留痕
幾許歡與笑多少愛和恨
那狂潮捲起燦爛又繽紛
是苦也是甜美人生的喜惡怎麼分
大家各自尋找妳我心中印
幾許哭與嘆多少假與真
讓狂潮起跌混合愛和恨
是他也是妳和我同悲歡喜惡過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