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靈魂的碎片

　　“小芹，妳不止壹次跟我說，想和我壹起穿越到童話世界，妳是認真的嗎？”
　　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我用顫抖的手指在手機上打下這些字句。
　　“妳說在童話世界裏，妳是小貓咪，而我是大恐龍，妳希望我能把妳馱在背上，帶著妳環遊世界。”
　　壹想到貓版的小芹在我背上打滾的情景，我在絕境中嘴角升起壹抹苦笑。
　　“我卻覺得妳是劍齒虎，我只是壹只戰鬥力比妳還差的鐵血孤狼罷了。”
　　“所以，先不要來，好嗎？”
　　“妳把擎天柱大哥從我那裏奪走的時候，我很傷心；當我養的小狗病死的時候，我也很傷心。老爸曾經說過壹句話：人並不怕死，人害怕的是分離。”
　　“我請求妳，暫時忍受和我分離的痛苦，不要讓妳的父母嘗到和妳分離的痛苦。”
　　然後我對小芹寫下，她的生父霍振邦，已經身染艾滋病的事情。
　　霍振邦雖然喜歡拈花惹草，但是我看得出，他還是很愛自己的子女的，在他失去了大兒子，又身染絕癥的現在，如果連“二小姐”小芹也隨我而去，那麽肯定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任阿姨那邊，就不用提了，我無法想象任阿姨失去了小芹會怎麽樣。
　　“小芹，我知道我對妳提出的請求，可能是強人所難，仔細想想，妳從最開始到現在，所做過的所有好事、壞事、錯事、蠢事，都是因為無可救藥地想留在我身邊。”
　　“我不覺得自己有多好，有哪裏值得妳這樣做，但是無論如何，我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事實，可能會令妳痛不欲生吧？”
　　“請試著相信，我只是暫時在童話世界裏等妳。”
　　“我希望妳活著，我有耐心，我可以等妳很長時間。”
　　“妳有太多理由活下去了，為了任阿姨，為了妳身染絕癥的父親，妳還不應該放棄妳年輕的生命。”
　　“幫我照顧好擎天柱大哥，還有其他的機器人兄弟，好嗎？像妳以前那樣，如同愛護我的命根子壹樣，愛護它們吧。雖然我已經14歲了，但還是很喜歡機器人玩具的。”
　　“現在也不該瞞著妳了，其實任阿姨已經懷了我老爸的孩子，我老爸也向她求過婚，雖然被拒絕了吧……”
　　“但是，我覺得他們有在壹起的機會，如果咱倆的父母結合了，那麽妳我就是名義上的兄妹，這回妳知道，在斷崖上那次，我為什麽要讓妳叫我哥哥了吧？”
　　“也許很過分，也許很殘忍，但是我希望妳，對我的老爸，對妳從前的葉叔叔好壹點，他至少給過妳我正太時代的相片，不是嗎？”
　　壹想到小芹會永遠把那張相片擺在案頭，而她送給我的二十張自己的相片，全被我封進紙箱丟在床下，我就不由得悲從中來。
　　我多自私啊，居然還想著讓心碎的小芹去幫忙安慰我的老爸。
　　但我還是任性地寫了下去。
　　“如果不久後，咱們倆共同的弟弟或者妹妹出生的話，妳就負起當姐姐的責任來吧。但是別像班長驕縱舒哲那樣，把弟弟妹妹慣壞了。”
　　“另外，如果是弟弟，那麽有可能名字也叫葉麟，妳可別欺負他。因為很重要，我再說壹遍：別欺負他。”
　　“至於艾米那邊，我知道我這個親妹妹不喜歡妳，妳也未必喜歡她，但是我還是想恬不知恥地請求妳，如果她走了歪路，請妳盡可能地提醒她壹下，假如她因為反抗艾淑喬而變得無處安身，請至少給她壹個安身之所。”
　　“在幫助艾米的方面，妳可以百分之百地相信黑人保鏢彭透斯，雖然他是壹個基佬，但是他是我見過的，心靈最近接上帝的人，我相信如果是妳和任阿姨有困難，看在我和艾米的分上，彭透斯也會鼎力相助的。”
　　《趙氏孤兒》裏面提到壹句話，說“活著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難”，現在我算是切身體會到了。
　　居然給小芹下達了這麽多任務，有我這樣的哥哥和青梅竹馬嗎？
　　但是我必須找很多事情給她做，不然她沈湎於失去我的悲痛當中，會發瘋的。
　　即使是說了這麽多話，我也沒有信心，能阻止小芹在確定我的死亡之後，第壹時間結束自己的生命。
　　而隨著再壹次的心跳過速，我險些把手機掉到地上，迫近的死神漸漸讓我寫給小芹的留言，變得更加不理性起來。
　　“別看不起童話世界，妳沒來過童話世界，說不定童話世界也是很危險的呢！”
　　“而且我只是壹匹孤狼，在童話世界裏並不是所向無敵的大恐龍，妳也不希望到了童話世界之後，咱們兩個被大恐龍追得到處跑吧？”
　　“所以妳先別過來，留在大門的另壹邊，讓我自己先在童話世界裏打怪升級啊！”
　　“等到我升級成北極狼王，有了保護妳的能力之後，妳再過來也不遲的！”
　　“多等壹些時間吧！把那些時間給妳的父母，還有咱們的弟弟妹妹吧！我知道找不到我可能會讓妳非常傷心，但是請再等壹等，不要立即穿越過來好嗎？”
　　“我沒有消失不見，我壹直在童話世界裏等妳，就好像我的擎天柱大哥沒有消失，壹直在妳那裏等我壹樣。”
　　“我會刷怪升級，不會過得很無聊的，咱們沒有分離，只要心裏還有對方，就不是真正的分離。”
　　“雖然知道很強人所難，但是請幸福地度過壹生，然後再到童話世界來找我吧！”
　　“妳壹定會找到我的！我會站在很顯眼的地方！那頭等級是999的北極狼王，就是我啊！”
　　“不論穿越過來的妳，到底是小貓咪還是劍齒虎的形態，我都會保護妳，帶著妳壹起環遊世界的！”
　　“從此妳就可以，壹直留在我身邊了……”
　　我寫不下去了。
　　不是因為死神的鐮刀已經揮下，而是因為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對著手機屏幕泣不成聲。
　　原來，那些死去的人和動物，並沒有真正和我們分離嗎？
　　壹邊對著電視機裏的男足比賽罵娘，壹邊遞給我紅薯吃的爺爺，還有我唯壹養過的那條小狗，妳們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把自己靈魂的壹部分，分給了我嗎？
　　老爸說過：妳所愛的人，即使生死相隔，也會在妳身上繼續活下去。
　　思念超越生死，超越時間，從這個角度來說，小芹和我這對青梅竹馬，其實並沒有分開過三年。
　　但是接下來，可能會分開很長時間了。
　　關註著物理學前沿進展的我，是壹個徹頭徹尾的唯物論者，天堂和地獄，在我的思想體系中是沒有位置的。
　　所以我本不該去相信什麽幼稚的“童話世界”。
　　然而此時此刻，我卻著實希望，那個超級不科學的童話世界，會為了我和小芹而存在。
　　至少能讓我們有壹個，約定再次相見的地方。
　　我按下了手機記事本的保存鍵，然後眼皮越變越沈，漸漸想要睡去了。
　　恍惚間，我已經化身為狼，來到了花紅草綠的童話世界，卡通形式的太陽公公，在天空頂上不負責任地照耀著。
　　壹些大眼睛、細脖子的禿毛公雞，在原野上優哉遊哉地走來走去，頭頂上顯示著黃色的怪物名和等級：達菲雞-LV1.
　　壹陣幹爽的風吹來，我抖了抖頸上的鬃毛，齜出了鋒利的犬牙。
　　好像是很弱的怪物啊！就從它們開始刷等級吧！
　　“咯咯！”每次我對它們施放爪擊，它們都發出高亢的聲音表示反對，但是並不能改變三下五除二就被我打死的命運。
　　“壹個20點經驗值，從壹級升到二級就需要10000點經驗值，這個設定超坑爹啊！我什麽時候才能升到999級啊！”
　　壹邊不耐煩地自言自語，我壹邊對第34只達菲雞發動了野性沖鋒。
　　“汪汪！”這只達菲雞，突然壹鳴驚人地發出了狗叫！
　　我不由得將前爪停在半空，再細看看了看它頭上的黃字——達菲雞-LV1——跟別的沒啥不同啊！既不是精英怪也不是任務怪，妳憑啥就會外語啊！
　　“汪汪！汪汪汪汪！”
　　我打死了達菲雞以後，狗叫聲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響亮起來。
　　伴隨著狗叫，還有異常急切的跑步聲，是那種有點熟悉的，身材嬌小的人，穿著運動鞋踩在草地上發出的腳步聲。
　　那個人壹邊氣喘籲籲地跑著，壹邊撕心裂肺地叫著：“葉麟同學！葉麟同學！妳在哪裏啊！！”
　　不知壹路喊了多長時間，本來圓潤好聽的聲音已經變得衰弱嘶啞，讓人擔心聲帶都要斷掉了。
　　如同壹滴溫熱的淚水滴在心頭，讓我打怪升級的場景變得模糊起來。
　　誒？有點耳熟啊？好像在上壹個我生活的世界裏，曾經聽過。
　　“汪！汪汪！汪汪汪汪！”狗突然停住了腳步，並且吠叫聲似乎出現在我正上方。
　　誒？狗的聲音也有點耳熟哇！這口音，是好多崇洋媚外的人都羨慕的，標準的美國腔啊！
　　我猛然間睜大了眼睛。
　　難道是奧巴馬？難道是小芹帶著奧巴馬，順著我的氣味，壹路找來了嗎！
　　憑那件我塞給小芹當作抱枕的，沾滿汗水的T恤衫？
　　我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仰起頭來，然後我就看見了陷阱上方的，奧巴馬閃著微光的眼睛、以及伸出口外的猩紅色舌頭。
　　我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哈士奇這個物種。
　　手機上的遺書，看來是白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