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義篇八 請求

　　“呼……嚇死我了……”在角兒的腳程之下，回家的距離並沒不算多遠。這不，只不過三十分鐘左右，小區的大門就已經浮現在她眼前。
　　“喲！丫頭。第壹天上學情況怎麽樣？”
　　出乎意料的，宇文松這位老爸並沒有像往常壹樣窩在家裏看電視。而是在小區裏散步！只是……他的形象問題，似乎依然是那麽的不妥當……
　　這位父親不註意形象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可宇文雨這個女兒沒想到，今天竟然還變本加厲！他那種上身穿著壹件襯衫，下身反而著壹條睡褲這種不搭調的打扮先不說了，可他的手裏為什麽還拿著壹把電動剃須刀？這家夥，竟然壹邊刮著自己那亂糟糟的胡渣，壹邊肆無忌憚的在小區內散步？
　　“爸爸！在家裏穿穿也就算了，幹嘛還穿著這些衣服跑到小區裏來啊！”宇文雨見父親這樣壹幅邋遢樣，身為女兒也不免覺得有些羞愧。她連忙從角兒背上跳下，走到宇文松身前。
　　“這有什麽？反正小區裏的都是熟人！再說了，衣服這東西的本來功用就是保暖。只要穿的舒服，管那麽多匹配打扮幹嘛？”說著，宇文松還嫌女兒不夠臉紅似的，拿著電動剃須刀在下巴上刮著胡渣不夠，竟然還吹起口哨來？這副形象……不是壹個無所事事的中年大叔是什麽？！
　　宇文雨和角兒兩個本身就很引人註目，現在在加上這麽壹個不修邊幅的父親，立刻讓他們成為小區內行人的焦點！這位小美人被路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臉都紅到了脖子根！壹把拉住父親就要往家裏走。
　　“等壹下等壹下！丫頭，爸爸的胡子還沒刮完呢！”
　　“那就回家再刮！”
　　“回家去刮，刮完之後還要拿出來倒掉，豈不是很麻煩？”宇文松這樣說著，腳步就是壹動也不動。把女兒氣的腮幫子都有些鼓了起來。
　　“我幫爸爸倒！”宇文雨大聲呼喝了壹聲，心中更氣。心想，自己的爸爸雖說有點懶散，可今天怎麽懶成這幅樣子？連倒個胡渣都不肯？
　　宇文松見女兒有些生氣了，哈哈壹笑。眼光稍稍往小雨身後壹掃後，摸了摸女兒的額頭，笑道：“好了好了，說正經的。丫頭，今天，妳是不是認識了壹個新朋友啊？”
　　宇文雨壹驚，心想這件事自己還沒說呢，爸爸怎麽那麽快就清楚了？
　　“爸，有倒是有壹個。可妳怎麽知道的？”
　　宇文松呵呵笑了兩聲，收起剃須刀放在襯衫口袋內，兩道銳利，又仿佛看透壹切的目光遙遙望著不遠處的壹根電線桿，笑著說：“很簡單。相貌如此出眾的孩子，見上壹眼我怎麽可能忘記？……餵，小子，別藏了。以後想來就壹起大大方方的來，跟蹤女孩子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宇文雨驚訝了壹下，連忙轉過頭順著父親的視線望去。只見電線桿後，壹個推著自行車，目光散發著冰冷氣息的男孩緩緩走出。那……不是丹落楓是誰？
　　對於自己的行蹤竟被這個看似無用的邋遢大叔輕而易舉的識破，丹落楓顯然有些詫異！不過，他可不會這麽輕易的就認輸！在步出隱藏地點之後的那壹秒，壹雙冷的似乎可以凍結壹切的目光，瞬間射向對面那個看起來渾身邋遢的大叔！
　　丹落楓對自己的目光絕對有信心！異於壹般孩子的生活經歷，使他即使面對任何大人也敢於用這種眼神直視！事實上，他也成功過。這種蘊藏著刀鋒壹般冰冷的視線已經喝退了無數個敢與和他爭鋒的大人！他相信，眼前這個壹副散漫像的大叔，壹定擋不住自己銳利的目光！
　　但是……他錯了……
　　迎接他那冰冷視線的，絕不是壹雙與他爭相抗衡的鷹眼！那雙眼睛中充滿了柔和，就仿佛大海壹般毫不猶豫的接納了自己的視線！不管他如何的凝聚視線，組成兩只銳利的尖刺向對方射去，都好像泥牛入海般，在那片大海中消失的無隱無蹤！就在這壹刻，他收起了眼中的冰冷，重新變回壹雙憂郁……他知道，對於眼前這個人，就算再怎麽帶著鋒芒的眼神都不會對他起作用！
　　因為大海，是不會懼怕刀鋒的……
　　雖然宇文松不怎麽理解這個孩子為什麽會突然對自己露出那麽大的敵意，但對於壹個孩子，他也不會去太過深究。這位父親輕輕拍了壹下角兒的額頭，笑著說：“餵，人們常說獨角獸的警惕性很高的。妳這小丫頭怎麽讓人家跟在屁股後面那麽久，都沒有發覺？這叫我怎麽放心讓小雨和妳壹起上下學？”
　　角兒沮喪的低下頭，躲在宇文雨背後反省自己的麻痹大意。宇文雨不斷的出聲安慰，同時看看父親，又看看遠處的丹落楓。雖然她不怎麽喜歡那個才認識壹天的同學就跟蹤自己，但也生怕他由於跟蹤自己而會被父親打罵。
　　其實小雨的擔心完全多余了。宇文松還沒無聊到要靠打小孩來消磨時間的地步。對於這個小男孩跟蹤自己的女兒，他也只是表達了壹下好奇，道：“餵，小子。妳的眼神告訴我，妳不是為了我家這丫頭千裏迢迢從學校跟過來的。妳有什麽事？”
　　丹落楓掃視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實在是其貌不揚的大叔，心中暗暗琢磨。難道他真的是壹個律師？在自己的印象中，律師不是應該表情嚴肅，壹臉認真，具有勢不可擋的無窮氣勢的嗎？可是，這位大叔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壹個有魄力有擔當的律師啊？
　　……不過，看到宇文雨叫他爸爸的樣子，應該不會錯了。
　　“宇文先生，我想在妳的律師事務所打工，可以嗎？”
　　宇文松楞了壹下，他實在沒料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小男孩，竟然想跑到他這裏來找工作？這……這和自己當年豈不是壹樣？難道說現在提倡早當家嗎？
　　聽到這裏，宇文雨立刻想起丹落楓中午向自己懇求的事情，臉上再次露出擔憂之色！她擔憂什麽？別想歪，現在她可是在擔憂自己的自由、顏面、以及那條美食街的各色小吃！那些老板見到自己，都會用比平時便宜壹半以上的價格賣給自己的說……
　　宇文雨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她聽父親講過壹些他小時候十四歲就出來打工的經歷。難保，宇文松會勾起心底的回憶，收下丹落楓也說不定！想到這裏，她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爸爸，妳不能答應……”
　　“不行。”不等女兒的反抗之聲做出，她的父親就已經當機立斷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丹落楓凝望著眼前的這個大叔，見他壹邊掏著耳朵，壹邊又拿出電動剃須刀刮起胡渣來！面對宇文松如此輕蔑的對待，他的心中漸漸來了氣：“宇文先生……為什麽？”
　　宇文松吹掉指甲蓋上的壹些耳垢，說道：“沒什麽為什麽吧？妳還沒成年。不雇妳是理所當然的。”
　　丹落楓咬了咬牙，大聲道：“宇文先生！我……我真的很想成為壹名律師啊！我幫您工作不為別的，就為了學習怎樣當壹個好律師！很久以前，我的家裏曾經受了壹位律師很多的恩惠！我覺得，只要進入律師界，總有壹天我會再見到那位律師，親自向他答謝的！”
　　“不行就是不行。想工作，最少再等兩年後再說吧。”宇文松拍了拍女兒和角兒的額頭，率先向家走去，朗聲道，“我可不想被人按上壹個雇傭童工的罪名。而且我也沒那麽多閑錢雇人。想害人？請找別家吧！”
　　“請等壹下！宇文先生！”丹落楓到底是怎麽了？他真的有那麽喜歡律師的工作嗎？竟然不惜攔在宇文松面前？
　　“宇文先生，我說過了，我只是想學習怎麽樣當壹個律師！我不要工錢，只要能夠在您的律師事務所學習，我給您白幹都行！”
　　宇文松不得不佩服壹下這個孩子的勇氣。現在這個時代，敢與擋在他人面前說白幹工的人可並不多。更難得的，這個人竟然還是壹個十四歲的孩子？
　　宇文松緊緊盯著丹落楓的雙眼，那雙有如海洋壹般深邃的目光似乎直接射入丹落楓雙眸的深處！似乎……是在翻找著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可惜，有勇氣並不代表宇文松會應口承諾。年輕，也不是他應該答應這個孩子的理由。就算丹落楓不願意，但宇文松還是從他的那雙眼睛中挖出了壹些東西……壹些，他最不想被人識破的東西……
　　“小子，我相信妳的決心。”宇文松搭著女兒的肩膀，繞過丹落楓身旁。在擦肩而過的那壹剎那，他的聲音……緩緩飄入丹落楓的耳中……
　　“但在此之前，妳必須明白什麽叫真誠。我是不會雇妳的。回去吧。”
　　飄散著春風的大地上，丹落楓壹個人孤孤單單地站在小區中央。他低著頭，看不到表情。充滿落寞的身影如同壹尊雕塑般矗立……也許，他正在為無法達成心中的心願……而遺憾吧……
　　回到家中，宇文雨第壹時間跑到窗臺，遙望著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丹落楓，他還站在那裏。只是，他的神情看起來無比的沮喪……在深深地嘆了壹口氣之後，他慢慢推著自己的那輛自行車，走出了小區的大門……
　　“丫頭，看什麽呢？快點做飯吧……早上那兩個饅頭吃的根本不過癮啊！”宇文松把已經清理幹凈的剃須刀扔到壹旁，早已好好地坐在桌旁，靜候壹頓美味的晚飯！
　　宇文雨收回目光，壹聲不響的穿上圍裙進入廚房。可是，沒過多久，她似乎還是忍不住，跑到父親身旁，說道：“爸爸，丹落楓他……”
　　“怎麽，難道妳希望我雇傭他？”不等女兒說完，宇文松早已知道她想說什麽，笑著反問。
　　宇文雨低下頭，雙手捏住圍裙的壹角，來回擺弄。籌措半晌，才紅著臉，輕輕說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是希望爸爸雇傭他啦。家裏的經濟條件不好，律師事務所沒錢雇人這壹點我也知道。只是……爸爸妳拒絕的時候，不覺得自己的話說的太重了嗎？”
　　宇文松呵呵壹笑，摸著女兒的頭，說道：“原來我的丫頭真的已經長大了，知道說話也有輕重？哈哈哈……”
　　“爸……爸……我是在和妳說正經的！”
　　“哈哈哈！好吧好吧，爸爸不開玩笑了。”宇文松止住笑，理了理女兒的那頭長發，微笑著道，“丫頭，爸爸不雇傭他還有壹個更重要的原因。”
　　“啊？什麽原因？”
　　“呵呵，這個嘛……就只有那孩子自己才知道了。那孩子很不壹般，我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壹些我當年的影子。但是，那些影子所反射出來的光芒卻無比的黑暗。不管我怎麽找，也沒法在那黑暗中尋找出壹絲壹毫的光明。在他無法擺脫心中的那個陰影之前，我是不會雇傭他的。”
　　宇文松頓了頓，撫摸著女兒的額頭，表情漸漸變得嚴肅——
　　“而且，作為父親，我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和那個孩子保持壹段距離。在他離開心中的陰影之前……丫頭，妳能和他少來往，就少來往。”
　　留下壹大堆意義不明的話後，宇文松開始不再談論丹落楓。既不向女兒解釋，也不說明具體緣由。每當宇文雨向他問起，他總是壹副笑而不答的面容……
　　再次從窗臺遙望，丹落楓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夜幕之下。宇文雨想了想，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放下心中的不安，進入廚房做著晚飯。
　　“他……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宇文雨是這樣想的。可她卻沒料到，僅僅是第二天，“問題”，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