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惆悵暗生

　　楊帆稍作遲疑，對武三思道：“王爺，武氏族人家宴，在下壹個外人，似乎不宜參與吧？”
　　武三思笑道：“這有何妨，妳是攸宜的部下嘛，也算是我們壹家人啦。到時候，薛師和丘神績將軍也要來的，這兩個人壹個是妳師傅，壹個是妳的老上司，正好見上壹見，聊上壹聊。”
　　楊帆施禮道：“恭敬不如從命，既然如此，那麽在下壹定準時赴約就是了。”
　　武三思仰天大笑道：“好！好！哈哈哈哈……”
　　方才，狄仁傑邀楊帆赴宴的情形，他也看見了。上壹次，他想拉攏狄仁傑，結果狄仁傑卻藉口鬧肚子，直接拒絕了他的邀請，如今楊帆當朝滿朝文武的面，拒絕了狄仁傑的邀請，而願意赴武氏之宴，他算是出了壹口惡氣，心中自然好不快意。
　　狄仁傑對楊帆的選擇似乎有些意外，他深深地望了楊帆壹眼，語重心長地道：“賢侄，安危相易，禍福相生，初得高位，還須格外謹慎，須知……那蝦子的大紅之日，便是它的大悲之時啊。”
　　楊帆謙遜地笑答道：“狄相的教誨，卑職銘記心頭。不過，卑職也聽人說過，人生壹世，草木壹秋。怎麽活都是這壹輩子，若有大紅的機會卻棄而不取，那豈不是要與草木同朽了麽？”
　　狄仁傑嘆了口氣，神色間更加失望，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對楊帆道：“既然如此，楊帆，妳……好自為之吧！”
　　狄仁傑把袍袖輕輕壹拂，舉步離去，圍觀的眾文武官員見狀也紛紛離開，壹路走去，交頭接耳議論不已。武三思見狄仁傑吃癟，心中更加高興，哈哈大笑著對楊帆道：“楊帆吶，這壹遭妳可是徹底得罪了狄老狐貍了，老狐貍可是當朝宰相，妳不後悔麽？”
　　楊帆正色道：“楊帆得有今日，離不開薛師、丘大將軍和武大將軍的栽培，做人怎麽能忘本呢？再者說，人有絕交，才有至交！楊帆既然選擇了，就絕不後悔！”
　　武三思目射奇光，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楊帆幾眼，贊許道：“好！人有絕交，才有至交！這句話說得好！楊帆，本王保證，妳不會後悔的！”
　　“謝王爺！”
　　楊帆壹揖下去，武三思大笑離去！
　　早朝過後，楊帆對宮廷警戒又做了壹番安排，便趕到了夾城。
　　此時，他已經是左羽林郎將，不當值時住在宮外自己家的宅院裏，當值時就宿在玄武門城樓，倒不必與其他侍衛們壹樣住在夾城的侍衛營地了。楊帆進了夾城，便拐向了女侍衛們的住處。
　　楊帆想見見小蠻。
　　天子指婚，由不得他們自己做主，這個親想結也得結，不想結也得結，這個結局已經無法改變。楊帆也想不出逃避這樁婚姻的辦法，可他還是想見見小蠻。
　　他也知道，小蠻未必就願意嫁他，至於為什麽要見小蠻，他心裏也說不清楚，大概能跟小蠻說說話，彼此了解壹下對方的真實想法，心裏總會踏實壹些。
　　誰料楊帆到了女侍衛們的營房前面，根本就沒有見到小蠻，那些女侍衛們壹聽楊帆到了，唿啦啦地就迎了出來，鶯鶯燕燕壹堆人，其中沒有謝小蠻在其中。
　　“喲，這還沒成親呢，就迫不及待地來見新娘子啦？”
　　“二郎，恭喜妳呀，能娶到小蠻這樣的好女子！”
　　“楊郎將，妳和小蠻成了親，我們可就是小蠻姐姐的娘家人了，妳以後可不許欺負我們小蠻姐姐，要不然我們壹班娘子軍就殺到妳家裏，找妳算賬！”
　　楊帆被她們七嘴八舌吵得頭暈，只好賠笑施禮道：“各位姑娘，在下想見見小蠻，呃……有些事情要跟她談，妳們……能否叫她出來壹下……”
　　“不成不成！這可不成！楊郎將，妳可不能壞了規矩！天子許婚，妳和我們小蠻妹妹的婚禮已經開始操辦起來了，這時候絕對不可以見面的，妳不知道嗎？妳有什麽事跟我們說好了，我們就是小蠻的娘家人！”
　　楊帆道：“我只是要見她壹面而已，這有什麽關系？”
　　蘭益清笑嘻嘻地道：“妳有什麽話兒，要麽告訴我們，讓我們來轉告小蠻姐。若是不急呢，就等小蠻姐嫁了妳，洞房之夜的時候妳們兩個再細細地說，總之呢，現在是絕不能見面的，這個規矩連我都懂，很不吉利的！”
　　楊帆奇怪地道：“我以前也不是沒有見過她，見見她，說說話，怎麽就不吉利了？”
　　高瑩笑吟吟地道：“此壹時，彼壹時也。以前，妳跟我們小蠻可沒甚麽關系，現在就不同了，妳們壹旦做了夫妻，那就要壹生壹世，永不分離。現在妳二人有了夫妻的名分，卻還沒有夫妻之實，若是妳與她見了面，少不得還要分開。尚未拜堂，便有分離，很不吉利的！”
　　楊帆好說歹說，這些姑娘只是不允，反而七嘴八舌，把他好壹通取笑，楊帆無可奈何，只好在姑娘們的取笑聲中狼狽而逃。
　　楊帆離開女侍衛的營地，迎面恰好碰上黃旭昶等幾個百騎中的侍衛，黃昶旭等人看見他從女營那邊過來，嘻嘻哈哈的又是壹通取笑，楊帆招架不住，只好再次落荒再逃，等他逃出夾城，到了集仙殿時，這才松了口大氣。
　　壹擡頭，楊帆恰看見壹個錦袍玉帶的小小少年帶著兩個小太監從身邊經過。楊帆壹看，認出此人乃是楚王李隆基，楊帆忙站定身子，向他欠身施禮道：“楊帆見過楚王殿下！”
　　李隆基壹見是他，小臉上登時露出壹副憤怒的神色，他站住腳步，狠狠地瞪著楊帆，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小嘴張了壹張，又緊緊抿上，只是重重地哼了壹聲，高高昂起頭，從楊帆身邊大步走過去了！
　　楊帆直起腰，疑惑地看著李隆基氣鼓鼓的背影，心裏先是有些納罕，忽然想起早朝時武三思相邀的那壹幕，楊帆不禁恍然：“原來如此，想必是我答應武三思邀請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李三郎這是惱我做了武家走狗啊！”
　　楊帆苦笑著搖了搖頭，內間不是那麽好當的，“投效武家”是壹樁絕對的大機密，如果他能被武家人當成心腹，那麽他能發揮出的作用將十倍於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所能掌握的力量。
　　所以，這件事不可能讓太多人知道，如今知道他投效武家真相的，只有沈沐的人和太平公主，就連狄仁傑都是蒙在鼓裏的，楚王李隆基還是個七歲的小孩子，喜怒形於表色，沒有什麽城府，那就更不可能讓他知道了。
　　看這樣子，恐怕在很長壹段時間裏，他都得以武氏鷹犬的身份，受到李唐宗室和忠於李唐的大臣們唾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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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館裏，上官婉兒住處的外面，小蠻正靜靜地候在花樹下面。
　　小蠻今天穿了壹件大袖對襟的嫩黃色紗羅衫子，小蠻腰上束著曳地長裙，系壹條細細的藕色帶子，打成壹個合歡結，更加渲染出了少女腰肢的纖細和婀娜的身段。那壹頭烏黑的秀發挽成了壹個“垂練髻”，透出幾分屬於少女的嬌俏和可愛。
　　上官婉兒坐在房中，身形微微隱在窗後，靜靜地看著她。
　　小蠻正當妙齡，身材發育得很好，V字領內壹抹緋色的抹胸，裹著壹對初初發育的乳丘，含苞待放。壹雙精致性感的鎖骨壹覽無余，那粉胸半掩凝晴雪的風韻中，隱隱透出壹道誘人的溝壑，明眸皓齒，軟媚著人，又有壹種成熟女兒家的風情滋味。
　　小蠻是很少穿女裝的，尤其是這樣比較艷麗的女裝，更是從不曾穿過。可是武則天為她指婚之後，她就成了準新娘，無須伴隨武則天左右擔任侍衛了。那些女侍衛們都把她當了試驗品，絞盡心思地打扮她，似乎把自己對未來嫁為人婦的美好憧憬和希望都在她身上先預演壹遍似的。
　　小蠻的衣著、發式，打扮，根本由不得自己，全是那些姐妹們幫她收拾的，衣服也好、發式也罷，都不知已經被她們變換了多少種，有的衣著穿戴直叫小蠻面紅耳赤，眼下這種打扮算是雙方妥協後的壹種結果了。
　　只是這樣的打扮，小蠻依舊有些不自在，她站在花樹下，總是很不自然地去拉扯衣襟，把衣襟往上提壹提，把領口緊壹緊，試圖掩住她那微微露出的胸口，結果她剛把衣衫拉上來，那柔滑的衣衫便又滑下去，懊惱不已的小蠻只好再來壹遍。
　　在窗內悄悄看著她的婉兒，瞧見她這稚氣可愛的動作，不禁有種想笑的感覺。
　　小蠻心慌慌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才好，她來見上官婉兒，正如楊帆去見她，也是壹種下意識的舉動，或者在她看來，婉兒姐姐是無所不能的，大概也只有婉兒姐姐才有辦法解決他們目前的困境，或者讓她明白該如何去做。
　　她知道，婉兒姐姐與楊帆是相愛的，雖然錯不在她，她卻有種感覺，仿佛自己是壹個偷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小偷。
　　上官婉兒還沒有讓她進去，她站在樹下，壹陣風來，吹得落英繽紛，桃花瓣落在她的頭上、肩上和衣帶上，於是，除了不斷地向上拉扯衣衫的動作，小蠻又多了壹件事情，那就是——拂花。
　　上官婉兒在窗內靜靜地看著小蠻稚氣可愛的舉動，心中的些許怨尤就像那吹落的花瓣壹般悄然散去，這樣的小蠻怎麽可能讓人恨得起來？再說，她心裏也很清楚，這壹切都怨不得小蠻，小蠻也是壹個受害者。只是感情上，婉兒依舊有些接受不了，而現在，怨尤壹去，留在她心底的，就只有壹種莫名的惆悵了。
　　“叫她回去吧！”
　　婉兒輕輕地嘆了口氣，對身邊的心腹宮娥吩咐道：“告訴她，馬上就要嫁作人婦了，以後，好好為人妻子，侍奉夫君……”
　　婉兒說到這裏，眼圈忽然紅了，她低下頭，平靜了壹下自己的情緒，繼續道：“以後，她就不再是內衛中人，我與她，難得在宮中相見了。不過……我們依舊是好姐妹！我……祝她幸福壹生，讓她不用……牽掛於我。”
　　那宮娥輕輕答應壹聲，轉身向外走去，婉兒輕輕地仰起頭，晶瑩的淚花兒正在她的眼睛裏打轉，但她……就是不許它掉下來！